台湾公共电视推出社会写实剧《我们与恶的距离》(The World Between Us)最近隆重播放,全城热话。由林君阳执导、吕莳媛编剧,贾静雯主演。故事描述一宗“无差别杀人”悲案发生后,加害者与被害人家属的心理反应和状态,以及辩护者及报导者等不同立场人仕态度和立场。剧集反映现今社会现象和深层矛盾。
台湾人对“无差别杀人事件”并不陌生。所谓“无差别杀人”是指没有特定对象和仇怨,犯罪者随机杀人,就是凶徒所说:“谁都可以,就是想杀人”。台湾自2009年以来已经发生6宗无差别杀人案件。最惊动是2014年在台北捷运列车上郑捷随机砍死4人伤24人。学者研究指出凶徒大都是对社会失望和仇恨,是结构性的社会问题。
《我们与恶的距离》描述一对恩爱夫妻,因两年前儿子在一个“无差别杀人事件”中无辜被击毙,整个家庭经历巨大伤痛。由贾静雯饰演的太太宋乔安,她无法抒解悲伤之情,把自己封闭在工作之中;丧子后的她与由温昇豪饰演的丈夫刘昭国因对悲剧的不同反应,情感上愈走愈远,正要打算离婚。但因为发现11岁的女儿行为日渐失调,逼使二人重新检视自己的伤口。
台湾女星贾静雯阔别台剧15年后,一看剧本就被此剧集深深打动,再次复出担正。静雯把一个妈妈丧儿之痛与恨、情绪之压抑与爆发演得收放自如,被观众誉为“神级”之作。对于此剧,贾静雯感触良多,慨歎现代社会病得很重。
台湾病了,香港可能病得更重!《我们与恶的距离》借悲剧作触发点,描述台湾这个社会如何生病。剧集不单有力度和有深度地向观众呈现一连串的社会扭曲的现象,包括社会结构性问题、传媒乱象问题、网络世界各种欺凌问题、舆论和旁观者的冷漠问题,更试图说明社会上每个人,往往都有这两重身份:加害者和受害人。事实上,如此种种的社会病态香港人也实在深深感到共鸣。
《我们与恶的距离》的编剧吕莳媛似乎要表达,那宗戏院的枪击案并不是故事的唯一的悲剧,而是牵引着一连串令观众更无奈的后续悲剧。就如受害者父母因此而陷入离婚、他的妹妹因而情绪失调;凶徒的家人陷入不能自拔的惭疚,永远抬不起头来面对人。剧中有一幕是凶手的父母(由老戏骨检场、谢琼煖饰演)代替凶手儿子出来面对媒体大众的下跪道歉戏,实在令人心碎。
《我们与恶的距离》中有一场精彩戏,是由吴慷仁饰演替犯人辩护的法扶律师惨遭民众泼屎抗议,指他是在为恶魔做事。这场戏在预告片中出现,最后配上一把声音说:“到底什么是好人?什么是坏人?有标准答案吗!”对不少港人,这是埋藏于心底的问号。眼见香港社会上的各种没完没了的冲突和谩骂,皆因各人认定了某个标准答案。自己就是那个好人义人,对方就是坏人恶人。对于许多的议题事故,没有经过严肃的思考,自己心中就有了铁一般的裁判。
剧集要呈现的是这种更可怕的社会悲剧:群众在面对问题时,其实早已设预了对与错,好与坏;把复杂的社会议题简单二分,要不是受害者,就是加害者;要不是红营就是绿营;要不是蓝丝,就是黄丝。在未明白真相之前,早已选定一边站。更可悲的是,人视自己所讲的才是道理,而不完全认同自己的就是歪理。
剧中受害者的妈妈为了讨回心中的公义,却把无辜的凶徒家人一步一步推往痛苦的悬崖边。她这个昨日的受害者,并不意识到自己已变成了今日的加害者。事实上,没有人真正明白凶徒李晓明为何成为了加害者。昨日的他会不会是这扭曲社会中的受害者?剧集要说明,如果不努力去洞悉到真正的问题,就没有寻求到真正补救方法,悲剧只会继续发生下去。
编导吕莳媛指出她在交待剧情时,她是刻意避开对凶徒李晓明作出诠释。希望留给观众一种 “不明白”的悬疑感,推使观众去思考,而不是得到一个简单心安理得的答应。这正正是刑犯辩护律师接这案件的原因,因为他的不明白,推使他去寻找真相,甚至被群众拨屎也在所不辞。可惜,一个病态社会,面对一些不明白的难题,就只会透过程序去“处理掉”它。剧中法务部因为社会和舆论压力,急着要处置犯人。而群众就以此为问题真的了结,这是一种自欺欺人。
剧中有激动的这一幕,凶徒妹妹李大芝在经历无数辛酸、在媒体乱象中受尽折磨,大声哭喊说:“你们杀的人没有比我哥少!”一语道破媒体的杀人于无形的力量。事实上,在一个病重的社会,传媒、网民、甲乙丙都擅于以“包青天”的身份发声。个个大声夹恶地说话,却拒绝真正的对话。
《我们与恶的距离》是一个悲剧。导演林君阳说明他的某种召唤,就是要发挥悲剧的疗癒力量。一个简单好人有好报的剧集,不能让人存在疑问感觉。但一个悲剧带给观众难过,并且“未完”的感觉。因为不明白,人就会继续去问去摸索答案,这对个人以及对整个社会,都是真正的疗伤过程。宋乔安最终愿意与凶徒家属踫面,用另一个角度去认识他们,这是贾静雯最印象深刻的一幕。她形容剧本最打动她的,是她在善良的人里面看见恶,在恶的人里面看见善。吴慷仁说得更好,他表示这个剧不单令他感受到自己与恶的距离,更发现到自己与自己的距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