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有个朋友,今年决定全部在大弟家围炉过年。
她已婚,有两个孩子,大弟也已婚,有一个四个多月的婴儿,还有一个尚在读书的小弟,加上双亲夯不锒铛十个人要挤在三十坪不到的公寓,其实非常紧迫,虽说打个地铺也不是睡不下,更何况不过是一个晚上,但她想来想去,还是决定在附近订了商旅,晚上吃完团圆饭后,在商旅过夜。
她母亲对此颇不谅解,一开始是念她“浪费”、“不会省钱”,再来则是怀疑她和弟媳两个人感情不好,到最后则是骂她无情,否则为什么在这个应该团聚围炉的时刻,偏偏为了一时的舒适而不愿全程参与。
可其实她很冤枉。
因为她不是无情,相反的,她是有情、而且非常愿意付出力气去维护感情,才想避免任何会破坏感情的事。
小时候,我们总是认为,真正爱妳的人,就能包容你的一切。
我的意思不是说故意闯祸让对方收拾,而是说,真正爱你的人,一定能够体谅你所有的不得已,因为有感情的两个人,本来就该互相了解、互相照顾,更何况,如果彼此都客客气气、小心翼翼不想给对方添麻烦,这跟陌生人有什么两样?
乍看之下很有道理,但仔细想想,如果真是这样,当外人的待遇,岂非好过当内人?就像很多人会抱怨另一半对朋友很有耐心、只要朋友有事都会努力安慰和陪伴,但轮到自己时,就是叨念就是翻白眼,要不然就是讲一些比刀子刮骨还要狠的话,还说这就是因为把你当自己人,才不加掩饰的实话实说。
可是阿,我们对外人的耐性,多半是因为,我们其实是在行有余力时,才会去理会外人的死活。
就好比朋友失意打电话来抱怨,你耐心地安慰着他,半小时过去、一小时过去……当你累了、不耐烦了,你可以找个借口挂电话,朋友也不至于白目到缠着你一整晚,如果用电动来比喻,体谅就像是一种技能,得要耗费MP才能使用,而我们总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跟朋友混在一起,缺MP时,我们可以回到自己的城堡补蓝。
可是,家人和伴侣,偏偏就是和你一起住在城堡里的人。
靠得太近,难免产生摩擦,光靠忍耐和体谅,迟早会把彼此的感情消磨殆尽。有个道理其实很简单,就是在对方状态不好时撞上去,对的也会变成错的,就像小时候如果我们在妈妈煮饭时跑到旁边胡闹,就特别容易被骂一样,而我朋友选择自己住商旅,其实也是这个原因,即便大嫂很欢迎他们,但是操持十个人的吃喝拉撒难道不累吗?更何况客人难免搞不清楚状况,一下子这个来问毛巾要挂哪、一下子那个来问杯子在哪里,脾气再好的人也会烦会累,血条都见底了,哪里还有体谅别人的能力。
珍贵的东西往往需要小心维护,就像是一件克什米尔毛衣,你希望他发挥价值、轻薄保暖,洗涤保存时就得小心翼翼。
有时想想,我们对真爱的看法其实是很怪异的。我们觉得真正的感情要禁得起考验、要平凡朴实,真正的爱不必花言巧语、又不必刻意讨好,说白了就是不用保养维护又要禁得起糟蹋。
世界上有没有这样的东西?有,埋在土里上万年还不腐败的塑胶就是,摔不烂打不破,又轻又耐操好用。
但你会珍惜这样的东西吗?